“古雅”之名其来有自，谓雅致而有古典风味也，在当代陶瓷创作领域，程晓谦传承的“古雅彩”当然是庄重古朴、高雅大方。这种陶瓷新工艺、新风格，借鉴古代名画的风韵，再创造到瓷器上，融古画的色彩与陶瓷艺术为一体，再现经典绘画的华彩。

　　但又不是单纯的复古，“程氏古雅”强调用笔之法度、严守既定之模式，与其说是让“老古董”重见天日，倒不如说在注入新精神、新观念的重生，以细微而见深广，以个人微小之力，拾起了对古典精神的传承。

一、集大成者

　　当我们关心任何一个有个人风格或者艺术特点的艺术家时，首要的真实标准，应该是他在所处的时代能做什么和做了什么。程晓谦家学渊源，热爱文艺，他的艺术风格与其父程元璋一脉相承，都在用古典绘画形式表达对古典精神的致敬和对当代生活的思考。

　　他首先用全盘视野、纵深思维观察景德镇陶瓷艺术史的演进，特别是“古雅彩”偶然诞生中的必然性。

　　中国陶瓷史与绘画史常有并行或者旁通，唐宋元七百五十年的历史时期，是中国古典绘画成长、成熟并走向繁盛的辉煌时期，各种典范性的风格和样式，不断地被创造和衍生出来，其间开宗立派的名家风格，被后世画家奉为传承和发展的圭臬和基点，后人遵从这些规范，并根据时代的需求和个人的才情，不断生发、变革和创新，推出新的范本，从而使中国绘画掀起一波又一波师古开新的浪潮。这一历史时期，也是中国陶瓷成长、成熟并走向繁盛的时期，师古开新也是陶瓷发展的典型特征。元人杨维桢说：“盛极则亦衰之始”，颇具哲理，画风的成熟，往往也就是它的尽头。任何一种画风，发展到成熟的高度，再不变革，就会出现流弊，或者出现死气沉沉的状态，想一直保持这种成熟的高度是困难的。

　　综上，程晓谦认为：“古雅彩这种陶瓷绘画装饰的出现，是偶然也是必然。它是集大成，自粉彩而来，不局于一家，而是兼收并览、广议博考，然后自成一家。”至少流传到他这一辈时，他不随波逐流、不死守一家之法，而是强调再现经典，强调一种形式与内容、艺术与生活的思考性结合。

二、古典叙事

　　在程晓谦笔下，“古雅彩”是对生活与艺术的关系认真体味。他不是把“古雅彩”当作一种复活的文化遗产或者民间工艺，而是当作一种生活形态，首先传递的是古典精神与当代中国生活的联系，不论描写历史景象还是风流人物，都表达了一种古典生存精神，这种对古典精神的景仰也是程晓谦的艺术和人生立场。

　　应该说自程元璋先生肇始的“程氏古雅”，以新古典主义形式和精神为风格标志，在当代陶瓷艺术中生发出一种集中有力的主题方向和强烈突破的风格意识，突出古典文人式的宏大精神和理想主义。所以“古雅彩”的出现和传承，不是一个独立现象，应该解读成当代陶瓷艺术发展的一种旗帜性表现。

　　所以程晓谦的“古雅彩”作品秉执中国绘画的抽象式思维，带有自然主义的特征，与一般的对景写生不同，带有浓厚的人文色彩，努力维系着自然与人文之间的平衡。无论高士仕女，还是山水花鸟，创作题材只是他描述历史悠久意味、表达精神致敬的手段；融诗书画印于一体，也是表相特征，他只是留恋于每一种人事风流和历史际遇中，乐而忘返，展示出对久远天空和大地的敬畏，这些都让他的陶瓷作品启动古典精神，成为对当代生命和心灵的启悟之地。

　　程晓谦力图恢复的，正是中国古典传统的高雅和大气，他在古典绘画形式中抒写的一切，透出一种当代的沉思和遐想，也透出一种古典的生命意趣和心灵向往。可以把他的“古雅彩”看作同时包含着历史回望、当代思考与艺术激情的生活长卷，也可以看作寻访精神家园和流连人物风流的生命联想，在他的瓷画中穿越历史大地、走进文化天空，分享由当代生命感悟的一处处古典性生命意境。

三、精神怀恋

　　但是，程晓谦的作品并不是刻意、随意摆弄古典，所以品鉴“古雅彩”，不是要赞赏它的新奇性，而是要感受它在这个时代的应运而生。从艺术立场上理解，他的作品所包含的审美情趣与民间工艺品的审美情趣不同，不仅是将古典绘画形式作为制作经验和手法去继承，而且含有对历史和生命的思考，以复活古典绘画的精致和古典精神的高雅为目标，对古典艺术形式与当代生活间的关系加以解释。

　　在这个愈来愈高速化、消费化、商业化、媒介化的时代，当代中国的个性化生活和独立的艺术倾向趋于消失，较为纯正的、高雅的、严肃的、美学的感受也在消失，大量娱乐而享受的时尚感受正在替代人们对艺术的审美愿望。在这样的时刻，“古雅彩”带来的思考意味和美学意味，不同于当前流行艺术风尚的特点，显示了古典意趣和精神怀恋。

　　程晓谦的作品中，对风流人物、山川大地、家国天下、历史风情进行思悟性和文化性抒写，从中既能看到“家事国事天下事”，又能听到“风声雨声读书声”，在古典主义特有的激情与细微的交织中点染当代情怀、透出现实感悟。于是不同的观赏角度的切入自然提供层次更丰满的艺术感受，“古雅彩”是对经典绘画的复现，也可以分别看作文化札记、思想感悟或者知识寻访、历史追忆，不论着眼何方，作品中每一个场景，都在感叹壮阔的历史情景、悠远的生命精神、柔软的个人情怀。

　　对古典精神的生命衷情和当代顿悟，是程晓谦作品的明显特点。

　　他意图将当代人的生活带入古老的平静，这样的意愿和情怀并非能在现实中唾手可得，而是要能在喧闹的生活中去静心寻找和品味。

四、艺术思考

　　程晓谦的陶瓷作品建立了古典与当代的关系：从当代追寻古典或者从古典进入当代。由于这种关系的建立，他的陶瓷创作突破了艺术与生活的藩篱，首先思考了这个时代需要什么生活，然后才是这个时代需要什么艺术。

　　要特别在意的是，程晓谦的“古雅彩”是精英化的而非在野从俗，是致用化的而非自斟自饮，他的作品有使命情结和忧患意识，有生活目标和艺术目标。他的作品表现出的，是大气的、教化的、道德的古典精神和主流价值的复兴，他的陶瓷绘画缅怀古典传统并返回古典形式，不仅在形式上回到了古典，而且在精神上一定程度地回到了古典文人意识。

　　他在画中不仅用一个有责任的文化人的思考方式去思考，也用国家的和民间的思考方式去思考，作品中有意包含着宏大性、整体性和民间性的一体化感悟，并不去突出碎片化的个人情绪和散乱生活，相反，他表现出将这个时代的散乱生活和个人碎片整理成整体生活的努力。

　　这样说，是看到程晓谦陶瓷作品的思考意识、价值追求与众不同。在当代中国的生活和艺术中，人们由1980年代的思考时代走向欲望时代，然后走向享受时代，直至走到今天的娱乐时代，而程晓谦“古雅彩”逆流而上，进行了另一种选择：试图从当代生活的个人狭小走向古典精神的宏大气韵，或者说，是从古典精神进入当代生活。

　　作为时代思考与生命感悟相结合的绘画，从程晓谦的画中情景可以联想到精神愿景。人们可以由“古雅彩”仔细品味：古典时代的人多半处于单纯稳定的道德准则中生活，而当代人的生活则处于秩序纷乱中，当历史带走了过往烟尘，当凝视化成了华美的记忆，当人们从繁华喧闹的城市去眺望那些远去的古典风情，至少“古雅彩”中那些古老静穆的精神人物和生命情景仍然横亘在当代中国生活深处，启悟人们从那些历史精神情景回到自己的生活，去寻访自己在当代中生活所要依托的精神故地和心灵家园。

　　这就是，一个小人物的古典情怀。